“我们是谁并不重要,对吧?”白无常用岑伦的句式反问他。听到白无常的声音就像看见了他的表情,总是那么愉快。

    此时岑伦身上的锁链越来越重,难受得欲仙欲死。这么一小会儿功夫,锁链的重量似乎增加了一倍还不止,简直要将他拽得趴到地上去了。都已经跪了,怎么能够再趴下?想到这里,岑伦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努力往上一伸脖子,但没有成功。他将缚着锁链的双手顶在地上,帮助膝盖一起支撑着身体,仍旧只能低着头,一开口,语调里满是委屈和愤懑,说:“你们肯定也能看见车头前面那些人对吧?你们明明知道我的身体还在那儿,为什么不拿铁链去锁那个霸占了我身体的岑伦一想到都不知道那人姓甚名谁,愈发委屈了……人,却把我绑在这里,还有没有天理了?!”

    白无常的声音从岑伦的头顶传来,只听他和气地解释道:“我们只负责为冥界的孤魂野鬼引路,阳间的事情不归我们管。人间的医者已经宣布有人离世,黄泉路上却不见魂魄,这就是我们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岑伦一直低着的头只能看到身上的锁链,听闻此言,不无嘲讽地说:“你们都是这么引路的?”

    “世事无常。”黑无常不为所动,冷冷地道:“抓紧时间上路吧。”

    黑无常冰冷的态度没能让情绪沸腾的岑伦冷静下来,却仿佛是火箭燃料助推器,加速着他内心的翻涌,茫然、恐惧、委屈、绝望……一浪高过一浪,岑伦感觉自己就快要爆炸了。他挺突然又很必然的从灵魂最深处发出一声嘶吼:“啊……”

    正在车祸现场各自忙碌的人们仿佛听到了什么,不约而同安静下来并抬眼朝着这边张望,然后又各自在心里奇怪——自己为什么要朝什么也没有的地方看?唯有中年女人眼里闪过一丝惊恐,不过此时谁也没有注意到她。

    黑白无常的脸同时变色,一左一右默契地提起岑伦的两只胳膊,他们面前出现了一个类似高速公路隧道的入口,只是地面上没有提示车辆如何行驶的白线或者黄线。岑伦被黑白无常脚不沾地地带了进来,由于脖子上沉重的锁链,岑伦无法回头望,也没听见有任何响动。虽然没有谁告诉过他,但岑伦心里清楚,从人世通往这里的入口已经在他的身后关闭。

    这是一条单行道。有去无回。

    当岑伦意识到自己已经“GameOver”之后,心情反倒平静了。人大概就是这样吧,日常不安分,偶尔犯犯贱、作个死,我们欢喜,我们愤怒,我们哀伤,我们欢乐,那是因为我们还对生活抱有希望。而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黑无常刚才不说了吗?世事无常。

    平静之后的岑伦再次感觉到踩在脚下的路面平坦而松软,周围虽然很昏暗,完全看不清除了他们三个之外还有任何东西,却也不似自己第一次来时那么伸手不见五指。他好像还没有意识到,身上的锁链也不似刚才那般沉重,因为他又可以把头抬起来看着前方了。脖子虽然已经可以自由活动,但岑伦并没有扭头去看黑白无常,而是直视前方,平静地说:“我知道这是哪儿,黄泉路,对吗?我刚才来过。”

    黑白无常都没有说话,他们还在为刚才岑伦留在人世间的那声嘶吼而保持警惕。这是不应该发生的,阴阳两界泾渭分明——不,比泾渭更分明。泾渭只是物理界限,而阳世和阴间已经属于不同的时空,是超越世人运用身心去感受去理解的不同存在。他们怎么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太不专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