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窗前看着自己的房间,岑伦一时百感交集。虽然这个房间属于自己已经有十年时间,可你要说在这个房间里留下过多少美好的回忆好像也不见得。岑家搬到这里的时候,恰好是公司转型的关键期。岑有望阚彩霞即使人在家里,心也不在。不管岑伦内心赞同或是不赞同,他也会多多少少觉得,家嘛,就好像是汽车的加油站,回到这里加满了油,然后,驶向下一站。爸妈的下一站就是他们日夜操劳的公司,可岑伦的下一站是哪儿呢?岑伦不知道。

    如果一辆车加满了油司机却不知道去哪儿,这个司机就是个笑话儿。那么,在这里发生的所有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这个加油站呢?对于这个司机和这辆车来说,有意义吗?

    终于当自己已不再是自己,和空气一样让人无感,可以站在柠檬树最细的那根树枝上直接穿过窗户玻璃——以这样的方式进到这个房间以后,岑伦终于明白了,如果自己在走出这个房间时并不知道该往哪儿去,那么,在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

    岑伦轻飘飘的几乎是脚不沾地的以想去哪儿瞬间就可以达到的速度在房间里来回游荡。在享受“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看什么就看什么”特权的同时,也要忍受“什么都碰不到,啥也带不走”的痛苦。

    电脑,打不开。柜子抽屉,打不开。但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把头甚至整个身体探进抽屉或者柜子里把所有的东西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过,就算自己能看见电脑里的集成电路,然后呢?

    漫无目的地绕了几圈之后,岑伦开始愤怒。

    床脚的臭袜子当然不见了。床单被套、衣服鞋袜、洗漱用具,所有的个人物品几乎都不是自己曾经用过的,而且闻起来……岑伦用手捂住了鼻子。

    看上去闻起来还能让岑伦勉强接受的大概是书柜上面两层的那些书了。自己离开时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不过说句公道话,这些书自己平时也不怎么碰,甚至有些高中时期买的教辅材料,因为懒得整理,这么多年过去了,还在那儿躺着呢。

    但当岑伦刚把捂在鼻子上的手放下把头伸进书柜最下面那层的木门里时,他以为愤怒已经到达顶点。自己码的整整齐齐保存多年的各种系列漫画书被翻得乱七八糟,有些书页有明显的折痕和卷曲和污渍。上大学之后,岑伦便很少看漫画了,但以前集齐的书他却十分珍视。与其说是保存它们,莫若说是在保存自己关于年少岁月的一种追忆与情怀……他看到自己去年才刚集齐的《排球少年》第二册封面上一看就是燃着的烟头烙出来的一片焦黄,中间有一个烟头大小的空洞。想当年这本书自己跑了两趟图书批发市场都没买到,最后用一个肯德基全家桶从同学手上换来的。集齐这套书之后,他也再没有买过漫画……

    岑伦把头从门里拔了出来,大口地喘着粗气,及至一抬头注意到桌上的电脑旁用打火机压着一张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落满烟灰的纸,内心的愤怒被彻底引爆——自己手机、电脑、银行卡……所有的账号密码全都在那儿。他抬手朝桌面横扫过去,别说纸和打火机,就连随处沾染着的烟灰都不见动静。

    岑论冲到窗前把头径直探了出去,发出一声长长的呼啸。

    这时,一辆出租车缓缓停在了一米高的栅栏外的车道上。由于这个角度并看不见前院的院门,岑论咬着牙转身一连穿过两道墙去到爸妈的卧室的窗前,只见“岑伦”打开出租车副驾驶一边的车门,从车上下来,只见他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色夹克贼头鼠脑地前后左右看了个遍,方才蹑手蹑脚左顾右盼地来到大门前。虽然“岑伦”并看不见把手抱在胸前斜靠在大门边冷冷看着自己的岑伦,但他嗅到暗夜空气中仿佛飘着某种危险的气息,便着急忙慌地把食指伸到门锁的指纹识别处。

    大热的天,也不知道他穿这么件丧气的衣服想要遮掩什么——看着眼前这个举止如此猥琐的“自己”,岑伦恨不得冲上去把“岑伦”掐死在这里。可是,他只能死死地咬紧牙关死死地抱紧双臂。他掐不死“岑伦”,所以,只能忍着。却不想他忍得了,猫不要却忍不了。

    “哇唔!”一声猫叫盖过了门锁打开的“啪嗒”声。“岑伦”吓得手一抖,回头看见猫不要恶狠狠盯着自己的黄眼珠和龇在纯外的牙齿,虽然看上去凶狠,却让“岑伦”舒了口气,他把左侧嘴角斜斜向上一扯,笑道:“太好了,你居然还敢回来。”说着就把手伸到夹克的内兜里掏摸起来。就在这时,原本作势要朝“岑伦”冲过去的猫不要却往后退了两步,扭过身一瘸一拐准备离开。

    “岑伦”并听不见是岑伦预见到了危险喝令猫不要离开这里去柠檬树下等他,急忙赶上前去叫道:“小猫咪,看,这是什么?”一边说,一边把手里一根红绳儿扬了扬,当岑伦看见红绳儿上有只小小的铃铛时,便觉腿一软,及至听到铃铛被“岑伦”摇响之后,头也随之疼痛起来。并且,他还看到猫不要听到铃声便停住了脚步。岑伦不顾头痛,大声道:“猫不要,别过来,快走!”

    就在这时,大门从里面被拉开了,阚彩霞站在门口,用目光找了一会儿方才看见沉沉夜色中的“岑伦”,问:“小伦,你在门口和谁说话呢?”

    “岑伦”一愣,把红绳儿重新揣进兜里,故作轻松地走回到门前叫了声“妈”,说:“没什么。”

    “没什么?”阚彩霞走出门来四处看了看,说:“我刚才好像听见有猫叫声,我还以为你在和你的那只什么…猫…不要——什么名字?奇奇怪怪的,我到现在还叫不习惯——我还以为你在和它说话呢。我刚才看见它回来了,就在后院厨房窗户下边。大概这几天在外面找不到吃的,饿了,又回来了。要不你还是现在拿点剩饭啥的先去喂它一下吧。要不是我猫毛过敏,刚才就喂它了。”

    听妈妈这么说着,“岑伦”一脸正中下怀的表情,一旁的岑伦干着急却什么也做不了。就在这时,岑有望出现在门口,说:“你们在门口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