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阳只扫了一眼董三儿的惨状便不再过问，并没有因月绯收拾了他就大惊小怪。
南荒边民多半会武，少见才多怪。司阳自己就是异族女人的儿子，没道理沾染士族目下无尘的毛病。
他向月绯抱歉:“王姬受惊了。”
月绯本以为司阳是杜承的学生，仁义礼智的东西学得多，还当他要叽歪自己心黑手狠，却不想太子殿下竟还算开明。
“劳殿下挂心，我没事。”
既非话不投机，月绯便不再多绕弯子，她直截了当地问:“相府举丧不是小事，两司指挥使掌部禁兵，巡逻京城，怎能任由这种事发生，岂非太过失职，有些滑天下之大稽了？”
司阳道:“王姬有所不知，在清都，禁军分两司，一为殿前，二为侍卫，殿前都指挥使乃媗嫔之兄盖顺，他所统领的禁兵多为诸班直，扈从天子左右，至于侍卫司……这么多年来，一直是由大将军的义子李雄统领。”
司阳点到为止，不再多言。
大周历代帝王待丞相以礼，每逢大朝议，必赐座，如果丞相抱恙，还要亲往视疾，遑论崔知重直接伸腿瞪眼，一命呜呼了。高阳帝为避嫌，整日喊着这痛那痒，满嘴谎话，就是不肯来，但不管怎样，至少有储君替了他上崔家吊唁。
崔家这里，虽然规制降了一等，但总算体面还在。相形之下，那边跟崔知重前后脚走的何海则是寒门出身，按理说他没有崔家成百上千的亲戚朋友、门生故吏，如今他不得善终，身死异乡，该是冷落些才对。
但出人意料的是，他家此时却热闹非常，颇有大闹三天三夜的架势，不似出殡，倒跟嫁媳妇似的。
此事无关其他，只因何海与大将军李策是同乡，据说还是一个村儿的。李策与何司空的乡曲之情有多深不好说，但他一定想让崔知重在入土之前气到掀棺材板。
二人思及此，不由默然。
崔知重其实名声不太好，他这个人私德有亏，做事尖冷刻薄，不仅对妻子无情，与三族亲戚也往来不多。崔氏本家的亲戚能来祭奠他，多半还是看在那顶乌纱帽的份上。
他家名门望族、世代为文，最讲究“清贵”二字，族中似崔知重这般的人，本就风评不佳，经此一闹，他薄情寡义、糊涂昏聩的名声愈传愈响，这名字可说是臭不可闻了，崔氏一族哪儿还肯认？这些亲戚们不管她们孤儿寡母，很快作鸟兽散，现成演了一出世态炎凉的戏码。
崔纾此刻却不去应付敷衍，也未做挽留，她只向月绯依依下拜，郑重地说:“若非王姬，我命休矣。”
月绯自知他们中原士族礼节繁缛，她比较会说话，也没讲什么感天动地的漂亮话，而是半开玩笑地说:“你们读书人难免文弱些，我是个整日打拳闲逛的，这时候既然用得上我那几下拳脚功夫，当然要出手啦。”
“多谢……多谢你……”
崔纾的声音微微发颤，她握住月绯布满疤痕的手，仰头望向那双眸光明烈璀璨的金瞳时，那光洁如玉的额沐着风，两弯眉若青黛远山，含一丝缥缈轻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