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县毕竟是座小镇,所以当天空完全黑下来以后,小镇便显得昏暗而宁静。漫天星斗在这里仿佛唾手可得,唯一灯火闪烁的,似乎只剩远处还在拉锯中的警察和凶徒。

    陈飞濯回到了自己的汽车。他们已经在巷口站了两小时有余,晚饭肯定是不能好好吃了,所以他打算去车上拿两只面包——作为一个总在外面跑的人,准备好干粮是必须的。

    明亮的月辉顺着墙壁的线条切入那黑洞洞的小巷,把站在巷口的简蔷照亮。她是个高挑的女孩儿,原本就白皙的皮肤因为今晚的月光好像更白了。很奇怪,入伍两年的生活都没把她晒得多黑,所以即便是现在走在大街上,也很少有人能想到这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居然是个警察。

    不过很快,陈飞濯便发现简蔷面前还有一个人,他弯下腰压着她的肩膀,面对面对她说着什么。陈飞濯的脚步加快了一些,走近了才发现那人正是王兴:

    “怎么样?如果你不愿意可以拒绝。”

    他的表情挺严肃,陈飞濯能感觉出来,应该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我愿意。”简蔷抬起头看着王兴,眼里没有半点犹豫。

    那种沉重又紧张的气氛让陈飞濯突然有些不安,于是当王兴将目光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陈飞濯立刻问道:

    “王队,这是要去干嘛?”

    “简蔷等会儿要去执行任务。”他认真地回答道。

    “……任务?”陈飞濯反问,“什么任务?”不安越来越大,简蔷却站在阴影里始终没有回过头,但陈飞濯能看到她正皱着眉。

    “给沈利送饭,有可能的话制服他,或者交换楼上的小女孩儿。”

    交换人质,陈飞濯的目光重新落在了简蔷身上,她白色的外套被月光照得更白,甚至有种苍凉的感觉。

    陈飞濯觉得自己胃里泛起了酸疼。他想起十四年前的那个午后,自己伴着聒噪的蝉鸣踏着残阳从夏令营回家,打开门的那个瞬间。红色的夕阳把满地的血染得像是疯长的花,妹妹歪着头躺在奶奶怀里,鲜血沾在她稚气的脸上,完全没有生气:

    “我不同意!”陈飞濯脱口而出,“她还在实习,不能执行这么危险的任务!”他缓缓抬起头,才发现王兴和简蔷都直直望着自己。女孩儿的眼里居然写着一丝惊讶。

    “确实。”王兴回答,“我知道你的立场,你可以算是她的哥哥了……”

    “他不是我哥哥。”简蔷加重语气打断了王兴的话,“他没有权力决定这件事。”她重新回过头,眼睛已经投向远处的那抹光辉,“我是人民警察,危险是必须的,我得去救那个小女孩。这是组织的任务,我接受任务!”

    陈飞濯晃了一下,在瞳孔短暂的失焦后,简蔷已经决绝地跟着王兴向那抹唯一的光芒走去。陈飞濯觉得那个瞬间,她和那抹光仿佛融合在了一起,他不知道是光照亮了她,还是她照亮了周围的黑暗。他默默无语,虽然脚底有些不稳,但他还是上前拉住了简蔷手腕。风吹过他的脸,简蔷回头刚想说些什么,陈飞濯满是悲哀的双眼却阻止了她。男子从塑料袋里拿出了一只面包,他忍住了所有阻止的话,只淡淡讲了一句话:

    “吃了它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