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陆之道说：“你只要待在一个没有光的地方。”
“那么，”岑伦抬头看着陆之道，说：“我想我没有问题了。我现在就回到望乡台去，等到界门打开就马上回家，托梦给爸妈，让他们第二天早上如果叫不醒我的时候不要着急，不要做任何事，只要耐心等待我醒来就成。然后，我马上回到这里，准备与钟离凯对簿公堂，等待真相大白，重回人间。”岑伦一字一句把话说完，事情仿佛很简单很明了，本应该轻松下来才对，但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沉重，不由连神色都变得肃穆起来。
陆之道镜片后面的双眼似乎一直可以看到岑伦内心的最深处，甚至岑伦自己都看不到的地方。
“既然这样……”陆之道看着他说：“还有一点必须记住，如果你没有按时回来，每过一个七天的午夜，界门都会打开，在破晓之前关闭。直到第七个七天的午夜，那将是界门最后一次打开。记住，你第一次从界门踏出去的地方，就是界门的所在地，也是你回到这里的唯一入口。”
岑伦想起了上一次陆之道对他说过的话，他说如果岑伦七七四十九天之后还没有做出任何决定，那么他将以钟离凯的身份被从生死簿上一笔勾销，也就是说……岑伦开口道：“我能不能这么理解，如果我在这里四十九天之后还没有做出任何决定，那么我将彻底失去重返人间的机会。我如果去到人间四十九天之后还没有回来，我的魂魄就再也回不到这里，并且彻底失去重返人间的机会。”就是怎么着也回不去了呗——便宜了钟离凯那个混蛋！
陆之道看着岑伦，缓缓说道：“不太准确。四十九天之后你如果你的魂魄还没有消散，但没有按照正常的途径从界门返回，那么黑白无常会再一次出现。到时候他们不会再把你送到奈何桥头……”
这时，岑伦插话道：“上次他们只是把我送到一扇门的门口，并没有奈何桥啊？”
陆之道很有耐心地看着岑伦，从脸上的神情看起来，他的心情似乎也有些沉重。只听他温和地提醒岑伦，道：“你还记得孟婆对你说过的话吗？”
孟婆对自己说过很多话……岑伦想了想，说：“哦，对，她说‘喝了忘忧草，出门就是奈何桥’……那么，如果四十九天之后黑白无常会把我带到哪儿去？”
陆之道平静地答道：“地狱。”
屋里忽然变得十分安静。
陆之道的回答岑伦还真是没想到，来到冥界这段时间的所见所闻让他几乎忘了其实这里离地狱很近。原来，事情远不止自己已不是岑伦，便宜了钟离凯那么简单……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只听陆之道又道：“要做出这样的决定确实很……艰难。或者，再想想？”说到这里，陆之道顿了顿，才又道：“如果你愿意在这里多待会儿也行，或者，回到望乡台多花点时间再仔细考虑考虑。一旦做出决定，就只有一条路，那就是……”
“往前。”岑伦接口道，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岑伦把眼睛盯着他与陆之道之间的书案桌面上的某个地方，目光迷离，脸上也没有表情，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是因为他的大脑在飞速地转动，这样的思考需要全身心投入，已经不可能顾及任何其他的事情了。
陆之道没再说话，有意无意的时不时抬起手捋捋他那一把美髯。
终于还是岑伦开口打破了沉默，眼睛依旧盯着某个地方，依旧面无表情，缓缓开口说道：“我决定了，在头七午夜穿过界门，回家托梦给爸妈，告诉他们如果发现我一睡不醒，他们不要着急只需要耐心等待我自己醒来。即使他们不相信我在他们梦里说过的话，因为叫不醒我的身体而请了医生，大概率也应该不会轻易遵从医生的建议，马上处理掉我的身体。所以，只要我托梦成功，会第一时间回到这里，等着你们把钟离凯捉拿归案——这是我唯一要做的事。我不该做的事，第一、除了叮嘱爸妈正确对待我的身体以外，不向他们透露任何其他事情；第二、必须在破晓之前回到这里；第三、如果发生意外，也要在破晓之前找到一个没有光的地方躲避起来，以免魂飞魄散；第四、等待下一个七天的午夜，从第一次踏出界门的地方重新回到这里；第五、第七个七天如果我仍然没能回到这里，就会被黑白无常带到地狱……”——岑伦抬起头来看着陆之道——“陆判官，我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我想……”陆之道也抬头直视着岑伦的眼睛，温和地道：“你考虑得已经很清楚了。”说罢，站起身来，又道：“通往人间的界门恐怕很快就会在望乡台上打开了。”
“谢谢。”岑伦也会意地站起身来，朝陆之道鞠了一躬，转身自己拉开门走了出去。
这次，岑伦将陆之道办公室的门合上之后回头一看，便发觉自己已然回到了望乡台内，远山近廓缓缓流淌的忘川水火红的彼岸花，一切都变得明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