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越奚伸出一只肉垫摁在裴旻摊开的掌心上。

    十六岁入礼部做了侍郎后,裴旻再未认真使过刀,掌中磨砺出的茧子已经薄了许多,但年岁留给他的痕迹如灵魂上的烙印,纵使弃武从文,方才那般舞刀,裴旻连汗也未出,似乎连活动筋骨也称不上,肉垫下的粗硬感无比真实,越奚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金子即使蒙尘,擦掉后也依旧晃眼值钱。

    越奚晓得自己被耍了。

    天晓得他方才听闻裴旻许是伤了手时,心里升起了多少担心。

    这是本能的一部分,摁着他对自己山君的一举一动做出反应,但里头不是没有掺着真情实意,至少这一路下来,他是真的担心。

    裴旻很快便意识到自己过了头,他看着越奚收回了自己的小爪子,小猫如今也不过他整个手掌那样大,蹲下身用尾巴圈起了自己,晚风将毛毛吹倒,可怜的模样教裴旻觉着心疼。

    今日在君阁花厅中,越奚将那片干梅花递来时,裴旻只是有一些猜测,出宫时听见陈执说在静安殿寻到的越奚,心中的猜测便落了实处。裴旻也未曾想过他多年前送出的那盒藏着自己心意的梅花,会被越奚收藏如此之久,并且此番从静安殿出来时,唯一带走的也是这样东西。

    其中含义不需言语解释,裴旻自当明白,只是眼下他有心悔过朝越奚道歉,越奚也不再搭理他了。

    翌日上朝,裴旻依旧带着越奚一道。

    越奚从昨夜起便再没正眼看过裴旻,心里堵着一股气,裴旻又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昨夜为何如此,摘元后他虽然能恪守和越奚之间的距离,可是本能总是吊着他,山岚之间合该有情|趣,却是自己受了蛊惑罢了,但若是这般实诚的告诉越奚,只怕得到的便是他更长久的冷落。

    所以今日出门上朝后,裴旻便一直揣着猫,半点放下的意思也无。

    言官弹劾他的奏折几乎都被压在了都察院御史温书手里,一夜间垒起了一大摞,偶尔有漏网之鱼在朝堂上出列启奏,也在宁安帝放任的态度里哑了火。

    下朝后,御史台的言官左中林追上越斐。

    “殿下。”左中林落后越斐小半步,说,“咱们不能坐以待毙了。”

    “奉天道里,左大人还是慎言得好。”越斐闻言不悦,宫门自明堂的中轴大道被称为奉天道,百官皆要从此路朝见天子,“本王此番还去外公府上,有什么事,你自晓得该如何禀报。”

    越斐的外公邱连礼是宁安帝的老师,又在国子监带出了许多门生,左中林便是其中一位,听了越斐的话,左中林想着自己也许久未去老师府上拜访,可瞧见越斐不虞的神色,纵使再愚钝也晓得自己这会儿触了霉头,便只得改日再登门造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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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察院值房里,温书将昨夜里便送来的一大摞弹劾裴旻的折子往他面前一推,口中啧啧直道:“瞧瞧,不愧是陛下的红人,风吹草动便能教燕王和安王的人秉烛疾书,恨不得昨夜里就递到陛下面前去。”

    他生得如白玉般温润,桃花眼春水含情,脱了衣裳是当真的书生身材,很难教人看出他是山君。